无尽夏

遗憾不要留到下一个夏天

【洞春】You catch me

       Summary:心里那个不断灌入冷风的洞,好像被填满了。

       Warning:私设挺多,甚至有第一人称内容,年龄有私设,过往经历有私设,ooc全部属于我,美好属于他们。

       01

       “没有失明,真是个奇迹呢,富久田君。”医生放柔声音,这样对我说道。

       我的头颅在痛,血管温热地在伤口里跳动,那种撕裂般的痛感迫使我抬起手——我想要去碰一碰额角那处伤口,我只是想知道,当时轰然作响的电钻究竟有没有钻破我的脑前额叶?我是不是真的摆脱了像是诅咒一般不断徘徊的数字?在指尖距离白绷带只有毫厘之差时,我的手被医生握住了。她的手干燥而温暖,但我只觉得痛苦。

       虽然只是那么一霎那——只是那么一霎间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短促地掠过我的视线。戒面上钻石的反光在我眼底停留了还不到一瞬,我却陷入了无可自拔的痛苦中。她的戒指当然很好看,可为什么,偏偏是“1”?

       也就是这么一霎那,我才明白,原来没有,我的脑前额叶还完好无损——或者说,它受损的情况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好。电钻都没有毁掉这种时时刻刻都在计数的能力,我还能怎么办?滚烫的泪水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慢慢地流淌下来,我明明该陷入伤悲,但在落泪时间持续33秒后,我还是机械性地接过医生手中的纸巾,麻木地擦干了脸上横流的泪水。

       我不想要这样,我想停止计算。

       可即使闭上眼,看不到需要计数的一切,脑海里的数字却又自发地开始移动,我又会无知觉地陷入不断记忆变化的数字的深渊。

    你见过流沙吗?1692年,曾吞噬牙买加三分之一的罗伊尔港口的流沙?房屋与广场开始塌陷,地表的沙土已不再足以承担这座城市的重量。砖块崩落、树木被半腰折断,开始惊慌,开始不知所措,开始手忙脚乱地去往高处狂奔,哪怕一秒钟也好,能延缓被流沙吞噬的结局——可即使想要逃,逃得过不急不缓慢慢流动着的一步步把你拽入深渊的沙洞吗?

       逃不掉的。

       而我已身在流沙之中。

 

       02

       它就是这样,沉默地在深渊深处等候着你,而你坠落在半空中,心知落入它的獠牙中不过方寸片刻。但它偏偏却又这样假慈悲地赐给你恩赦,将必死的刑罚替换为仿佛尽头有着一线光明的缓刑。

       “这是富久田君。”我听到医生推开病房的门,轻言细语地向跟在她身后的实习医生介绍,“富久田君情绪很平稳,但是有着自残和抑郁倾向。今后你可以来记录他的病状。”

       “好的,早野医生。”那个实习医生回答道。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早野医生关上了。她离去的脚步声就如同她这个人,明媚而又轻快,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数早野医生的鞋跟与地板相撞的脆响,而是任由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34步。重复过那么多次,我依然没有控制住自己。每一次我都在希望自己控制住计数本能时,可几乎每一次都在失望。经历过太多的失望,面临自己又一次计数本能失控时,我已经从原先地近乎癫狂的打碎我目之所及的一切,变为无声地蹲下拥抱住自己,也沉默地拥抱住了那一潭死水的无望。

       我平静地躺在床上,把脸庞侧向到有阳光的那一面。午后三刻的阳光是清亮的浅金色,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均匀地洒在苍白的床单上,像是神明难得的眷顾,细致认真地把温柔又明亮的色彩涂了满床。我知道早野医生带来的实习医生依然站在原处观察着我,她的呼吸声扰动了病房内静谧的空气,但是我不想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因此我选择躺在床上装睡。

       我不清楚她是否发现了我在装睡,但我知道我已经把拒绝的态度表现得足够明显。

       03

       我的心里不知从何时开始裂了一个洞,有风不断地从外面刮入,呼啸地穿过这个洞口。无论穿了多厚的衣服,还是有风能穿洞而过,回声凄厉张扬。

       很小的时候,我学会了如何辨识卡片上的阿拉伯数字,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好像是在学习加法的时候同时学会了乘法。对数字进行累加、报出正确的数字,这样会得到母亲的表扬。而在父母亲相继去世后,有一日,我发现计数成为了某种本能。第一次遇到他人时,我会不自觉地数他人姓名的笔画。入读小学时,其他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而我寂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中,不动声色地计数他们姓名的笔画。

       我喜欢“3”这个数字,我渴望圆满,就像渴望父母与我有一日能重聚于一室。

       姓名笔画是否是“3”的倍数,几乎对我的交友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时候,强迫性的计数对我生活没有太大的干扰,我视之如同一种奇妙的馈赠。但这种强迫性的计数愈演愈烈后,我会计算一切能计算的数字,记忆一切能记忆的日期,在我更情愿去遗忘时,这种强迫性计数逼迫我回忆起日期。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已经承受不住这样高强度、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着的计算。

       我想毁掉这种强制性的计算,毁不掉,我情愿去死。倘若我与父母能在黄泉重聚,那时我们又会是一个圆满的“3”,那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结局。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偷走了木工房里的电钻。我查过很多资料,人类的大脑前额叶与计算、逻辑推理能力密切相关,为此,我不止一次沉默地站在等身镜前,轻轻地用记号笔在右额角标出印记,我幻想着血肉横飞、幻想着那一滩弥漫视线的血泊,幻想着拥有这个洞口后,我的强迫性计数能够就此停止。

       我幻想着眼前密密匝匝排列的数字就此消失,我幻想着脑海里那一重重的算式能够停止演算,我幻想着有一日我能迎来静谧黑暗的睡眠。

       我这样近乎癫狂地幻想着,指尖触碰到了右额角那处经我千百次标记的记号。为电钻钻头做好消毒、插好电源线,电钻钻头轰鸣着开始转动。电钻钻头不断重复的动作定格到直角坐标系就仿佛是对数螺线,我控制不住浑身抖动着大笑出声,痛快地把钻头向自己标记的记号对去,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伤口处流下的血液淋漓着弥漫了我的右眼视线,目光所及之处一半触目的猩红一半阴沉的黑暗——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阵轻微的风流,从前到后,贯穿了我的伤口。

       终于、终于,我可以逃离强迫计数的痛苦。我捂着嘴不住地笑,肩膀也在抖动,我不知道是强烈的疼痛暂时蒙蔽住了那种不断计数的本能、还是我终于成功地破坏了大脑前额叶,彻底终结了我计数的能力,但无可否认,我的确难能可贵的能享受一阵没有数字的时光。

       我恨透了数字,可又不得不与之为伴,现在我终于能停下了。

       

       04

       我猛地睁开眼,呼吸也急促起来。我摸了摸额角的伤口,那处伤口早已愈合,当时电钻甚至都没有钻透我的颅骨,那扇仓库的门就被大力地推开。电钻旋转着轰鸣着落到了地上,我像是突然被耀眼的光线晃到失明,嘴唇蠕动着,手在遍地摸索着电钻的把柄。但是有人一脚把电钻钻头踹开了很远,那个人甚至拔掉了电源线,我彻底听不到电钻的声音了。

       当时早野医生庆幸地告知我这个结果时,我的情绪猝然跌入低谷。我开始找一切病房里能找到的尖锐物体,我想,既然我已经把颅骨钻薄了一层,那么使用尖锐物体敲开颅骨最薄弱的那条裂缝,再贯穿前额叶的位置,我就还有毁掉计数本能的希望。

       但是早野医生曾是精神科的轮班医生。她说第一面见我时就意识到了我存在心理层面的疾病,再加之她持之以恒的盯梢,早野医生装作很巧合地就把我第一次自残抓了现行。苦口婆心地说服监护人让我住院后,她彻底清走了一切我房间能找到的尖锐物品,甚至连桌角都被她用海绵包起,没有一丝棱角。

       是梦啊,那个我成功破坏大脑前额叶的梦。

       梦里的滋味实在太过令人留恋,我重新闭上眼,安静地享受梦境的余韵,直到梦境烟消云散,我不情愿地睁开眼。

       我果然是睡着了吗?

       我醒来时,窗外的夕阳已经西斜,远处的街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照亮天地交界线那处暧昧又模糊的淡紫。

       “你醒来了吗?”我听到实习医生的声音,她的声音又清又亮,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出头。我在心里大致勾勒出了她的模样后转过头,她的形象出乎意料地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那是张很孩子气的脸庞,剪着学生气的短发,像是中学生一样在刘海上还别了一枚粉红色的花型发卡。眉毛很重,眼瞳则是近乎于粉的淡红色,我想到了葡萄酒、还有数字“6”。数字“6”是“3”的倍数,我同样很喜欢这个数,而数字“6”的颜色与她眼瞳的色彩是相同的。

       我从她眼瞳的倒影里看到了我的模样。水蓝色的发丝柔软地搭在我脸侧,因为很久没有剪过头发,我的发丝已经垂到了肩头,刘海也搭过了眼睛。因为早野医生的嘱咐,护士们抬走了我病房里的镜子,我知道早野医生担心我打碎镜子,用镜子碎片再来自残。

       她是对的。我的确那样想过。

       所以,我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她的嘴唇弧度勾起,有礼貌地笑了一笑,即使那样也还是有些学生气,我想道,这样的她真的成年了吗?

       “你好些了吗?”她的眼瞳明亮可爱,我眨眨眼,点了点头,但不久后又补充道,“如果你指的是病情,那么是一点都没有变好的。”

       她的眼睛眨了5次,从与我交谈开始。

       明明年龄比我要大,可却更适合扮演年龄小的角色——宛若“妹妹”一般的存在。

       “你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她眼帘低垂,在记录本上记下来了些什么。我听着她笔尖触碰到纸面而响起的沙沙声,情绪不知为何平静了许多,原先我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是会狂躁的寻求一切能自残的途径的。也许是早野医生的药、也许是护士们的关照,我渐渐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我不会狂躁地放生哭泣,但也丧失了嘴角上扬的能力。

       我说:“直接开始问病情吧。”

       她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一些,她的格子衬衫上浅绿色的格子有十八枚,而白色的格子有二十二枚。这是我所看到的。为什么要在休闲西服里内搭这种颜色一点都不衬的格子衬衫呢?她应当是有白色衬衫的,可能是因为昨天下雨,衬衫没有干透,也可能是因为某些小意外,她的备用衬衫被送洗,所以,她只能无奈地选择了颜色差异并不明显的绿白格子衬衫来做休闲西服的内搭,最后还选择了深蓝色的领带来做遮掩。

       她递给我一杯水,水杯的托盘上有我今天该吃的药。

       我喝了三口水,把药片咽了下去。

       “我的家有些远,到这里实习需要坐半小时的轻轨。走下轻轨线时,我看见了天空,今天是很好的天气。”她闭上眼,轻声叙述道,“我在见到你之前有些紧张,在早野前辈的办公室里,我把你的病例从前到后翻了一遍。我看到你以前的照片,你其实应该剪一剪遮住眼睛的头发。”

       这是什么新的疗法吗?我皱眉,这样想到。但是听她所叙述的一切,我见不到她描述的事物中一丝关于数字的痕迹,醒来后就在不断进行的数字演算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她还在描述,她在描述自己的生活,她说自己是医学院的学生,在假期里来到早野前辈这里实习,她和我讲一切她所遇到的事情,像是扫去尘埃的水晶,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描述完后,夜色已经初降。由于药物中自带的安眠效用,我勉强撑了一刻后,就再也抵不住袭来的沉沉睡意,有时我是厌恶这样面对不了强制计算这一现实后就选择性进入梦境逃避的自己的。但在她找不到一丝关于数字痕迹的描述里,我也渐渐沉静下来,脑海里的倦意像是海浪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拍击着我还在勉强运转的思绪。

       “窗外有星星。”

       “去看看星星吧,但是不要去数。”

       “别让数字征服了你。”

       “你叫什么?”我勉强地抽出力气,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暂时不会告诉你。”她把小拇指从我的手心里抽出,离开时带走一阵微凉的晚风。

       “我猜你一定会数我名字中的笔画,所以我的名字暂时保密。”

       

       05

       无论是我去问早野医生,还是问路过我病房查房的护士,他们没有一个人肯认认真真地告诉我那名实习医生的名字。三个月后,早野医生来例行做检查,她有些惊喜地得知了我闭眼后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数字停止了累加的这一情况,为此特意减小了我的药量。她原本是有些忐忑的,她怕我的狂躁情绪复发,但她也知道,我的狂躁情绪与数字强迫症密不可分。整整一周,我没有复发过一次狂躁情绪。

     她一边放心地替我“咔嚓咔嚓”剪去眼前有些长的头发,一边很开心地说,“看来那孩子过来还是有用的嘛。”

       “是实习医生吗?”我又一次地央求道,“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可以吗?”早野医生笑着扭过头,我看见她推开了门,抱着一叠厚厚的病历本,站在了早野医生的身旁。

       “本堂町小春。”她望向我,说,“我知道你的病情好了很多。”

       “因为想去看看你描述的一切。”我低下头,声音飘忽似蚊呐,“所以我不能去数。我还在学,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再去计数。”

       

       06

       我没有想到,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本堂町小春。

       早野医生说,她开学了,因为课业繁忙,所以说不能够再来了。“虽然小春离开了,但是她一定很高兴你能这样变好的。”她说。

       是的,我变好了,即使我依然控制不住去把能控制的一切凑近“3”这个数字,但是我已经能够安稳地睡一个没有任何数字的觉、能在走路时不再刻意去数脚下到底踩过多少地砖、而天边的流云又划过了多少缕。可我还会想到,那个长得永远孩子气的医学院女孩,还有她休闲西服下内搭的绿白格子衬衫。

       对了,她的格子衬衫上浅绿色的格子有十八枚,而白色的格子有二十二枚。这是那天我所看到的。

       早野医生说,本堂町小春做的事情,就是告诉我,我本身就是“圆满”的个体,无需去找寻能找寻的一切数字进行拼凑。

       她填填补补,把我心里的洞修了一个大概。

       

       07

       后来的故事是,我终于能够回到高中复学,后来,我走上了与本堂町小春同样的路。我不知道她那时究竟在医学院读几年级,我只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那就是读医学院,我就能够与她相见。

       可是医学院又是那样的大,我很多时候害怕自己找不到本堂町小春。我实在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她把生活分享给我,整整三个月,我透过她的描述见到了一丝外界的光。身陷流沙之中,我艰难地伸出手,她给了我一点助力,我则拼尽全力一点一点把自己从流陷的沙子中挖了出来。

       从九月到来年的四月,我没有在医学院见到本堂町小春一面。很多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入学的那一年,她正好毕业?她又去了哪里,早野医生会有她的联系电话吗?

       学院里的樱花开了满树,粉色的花瓣落到地上,还没有来得及被清洁工扫走。我抱着课本,抬头去看樱树上盛满粉红色花朵的枝桠,沉甸甸的,好像随时会坠落。今天是4月6日,数字“6”代表着粉红色,是樱花的颜色,也是本堂町小春眼瞳的色彩。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目光既清又亮。

       “本堂町!”突兀地,一声低唤传入我的耳畔。

       我总疑心是自己听错,或是遇到了与本堂町小春同姓氏的人。

       直到最后一刻,我的目光映入到她的眼瞳里。她站在我身前。这次,我还能从她的眼瞳里看到自己,戴着黑框眼镜,认真地剪好了自己的水蓝色头发,抱着一叠课本,站在飘扬的樱花雨中央。

       

       08

       “所以那次只是你试验你上学期向教授提出的新治疗方法吗?”富久田保津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然呢?”本堂町小春反问道,“看到你这样的数字强迫症患者,任哪个医学生都会心动的吧。”

       富久田保津没有再说话。

       他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吻住了她。

-END-

原动漫意难平,所以写了这些废话。

如果有平行世界if线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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